###我本将心向明月，奈何明月照沟渠十年。整整十年,我的世界里只有两件事：打磨我的剧本《寻月》，和仰望我的女主角，林婉月。

圈内人都知道，《寻月》是我为林婉月量身定做的。剧本里的每一个字，每一个标点,都浸透着我对她的痴恋。她是我心中那轮皎洁无瑕的明月，高悬天际，清冷，美丽,是我穷尽一生追寻的光。为了这部电影，我赌上了一切。我卖了父母留给我的房子,拉下脸求遍了所有认识的投资人，甚至签下了堪称卖身的对赌协议。终于，在凛冬将至时,我带着整个剧组，来到了这座海拔四千米的雪山，准备拍摄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戏——女主在月下雪山之巅，找到自我，完成蜕变的“寻月”之旅。

可就在开拍前一晚，天塌了。最大的投资方突然撤资，资金链应声断裂。剧组一百多号人,设备，场地，所有的开销都像一个黑洞，瞬间就要将我吞噬。制片人老张一夜白头,他抓着我的胳膊，声音都在抖：“沈澈，怎么办？我们只差这临门一脚了！明天拍完,这部电影就成了啊！”我看着窗外漫天风雪，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。我能怎么办？

我掏空了自己，再也拿不出一分钱。就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候，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了。

林婉月站在门口，眉眼间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忧虑。她身后，还跟着一个男人。赵瑞。

一个靠着家里起来的富二代，圈内有名的“投资猎人”，更是林婉月最狂热的追求者。

他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，只要林婉月点头，他愿意为她投拍任何电影。我看着他,心猛地一沉。“沈导，别来无恙啊。”赵瑞笑得春风得意,他穿着一身与这雪山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，仿佛不是来解决危机，而是来欣赏一场好戏。

我的目光越过他，落在林婉月身上。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羽绒服,脸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，显得有些透明。她看着我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。“婉月,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。“沈澈，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很轻,“赵总……赵总说，他愿意补上资金缺口，让我们的电影能拍完。”我的心没有丝毫放松,反而沉得更快了。我太了解赵瑞这种人了，他的每一分钱，都带着钩子,上面挂着最肮脏的诱饵。“条件呢？”我死死地盯着赵瑞。赵瑞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,一**坐在我那张堆满了分镜稿的床上。他翘起二郎腿,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。“沈导是个聪明人，那我就直说了。”他笑了,眼神轻佻地扫过林婉-月，“钱，我可以出，双倍都行。但，我有两个条件。”“第一,这部电影的结局，必须改。”我瞬间捏紧了拳头。《寻月》的结局，是女主在历经千帆后,拒绝了所有世俗的诱惑，选择独自走向更广阔的天地。那是我整个剧本的灵魂,是我认为林婉月最应该拥有的结局——自由而强大。“你想怎么改？

”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“很简单。”赵瑞打了个响指，“结局,女主角要接受男二号的求婚。哦对了，这个男二号，我觉得我来客串就不错。女主角嘛,当然是我们婉月。你想想，在雪山之巅，我单膝跪地，为她戴上八克拉的钻戒，月光雪色,美人钻戒，这票房不就来了吗？你那个什么寻找自我的结局，太清高，太小众了,赚不到钱的。”他的话像是一把沾了粪的刷子，把我精心雕琢了十年的艺术品,刷得面目全非。“不可能！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，“这是对电影的侮辱！”“侮辱？

”赵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沈导，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谈艺术？

你连剧组的盒饭钱都快付不起了。没钱，你的艺术就是个屁。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胸口剧烈起伏。我猛地转向林婉月，我需要她的支持，需要她和我站在一起,捍卫我们共同的孩子。“婉月，你告诉他！《寻月》的结局，一个字都不能改！

”林婉月被我的目光看得瑟缩了一下。她避开了我的视线，低着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沈澈,你别这么激动……赵总也是为了电影好，商业片嘛，迎合市场也是应该的……”那一瞬间,我感觉心口被人插了一把冰刀。她叫他“赵总”。她说“迎合市场也是应该的”。十年了,我以为她懂我，懂《寻月》。我以为我们是站在同一战壕里的灵魂伴侣。可现在，她的话,比赵瑞的嘲讽更让我心寒。“为了电影好？”我冷笑一声，笑声里充满了悲凉，“婉月,你忘了当初我们聊剧本的时候，你是怎么说的了吗？你说你最爱这个结局,你说这是你一直想成为的样子。你忘了吗？”她被我问得脸色发白，嘴唇颤抖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赵瑞见状，站起身，一把将林婉月揽进怀里，姿态亲昵而霸道。

“沈导，过去的事就别提了。人总是要成长的嘛。”他拍了拍林婉月的肩膀,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，“我们婉月现在是当红大明星了，自然要考虑得更周全。好了,我的第二个条件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像毒蛇一样落在我身上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。

“第二个条件就是，这部电影，从现在开始，导演换人。你，沈澈，被解雇了。”轰——！
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解雇我？从我自己的电影里？这已经不是侮辱了，这是诛心。“赵瑞,**的欺人太甚！”我再也忍不住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
赵瑞却一点也不慌，他甚至还在笑。“沈导，动手之前想清楚。你这一拳下来,这部电影就彻底完了。婉月十年的心血，整个剧组一百多号人的努力,可就都因为你的‘骨气’，打了水漂了。”他的话像一盆冰水，从我的头顶浇下。我僵住了。

我能不在乎自己，可我不能不在乎林婉月，不能不在乎跟着我熬了几个月的兄弟们。

我慢慢地，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。赵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，笑容更加得意了。他看着我,就像看着一条被拔了牙的狗。“这就对了嘛。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他转头看向林婉月,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：“婉月，你看，事情不就解决了吗？我说了，有我在,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。你先回房间休息，明天还要拍戏呢……哦不，是看戏。

”林婉月从始至终都埋着头，不敢看我。她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就像一只温顺的猫,转身就要离开。“站住！”我叫住了她。我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重量。

她停下脚步，背对着我。我看着她的背影，那个我看了十年，画了无数遍,梦了无数回的背影，在这一刻，却显得如此陌生。“林婉月。”我一字一句地问,“这也是你的意思吗？”我的心，悬在半空中，等待着最后的审判。我多希望她能转过身,对我说“不是”，对我说“沈澈我们一起想办法”，哪怕只是一个否定的眼神。只要她说不,我就是拼了这条命，也不会让赵瑞得逞。空气死一般的寂静。风雪在窗外呼啸,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。过了漫长的，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，她终于开口了。“沈澈,对不起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，却清晰无比。“我们……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。

这部电影对我很重要，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毁了。”没有别的选择……为了她所谓的前途,她选择让赵瑞这个跳梁小丑来执导，选择改掉我们共同视若珍宝的结局,选择……把我一脚踢开。我本将心向明月。这十年，我把她当成信仰。她随口说喜欢山茶花,我便在租来的小院里种满山茶。她说她想看极光，我便研究了半年的攻略，准备带她去芬兰。

她说她想成为最好的演员，我便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才华，都熔铸进了《寻月》这个剧本里。

我以为，我的这颗心，她能看见，能懂得。可原来，在她眼里，我所有的付出,我视若生命的电影，我的尊严和未来，都比不上赵瑞那张可以让她星途坦荡的支票。

我这颗滚烫的心，捧了十年，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。她却看都没看，任由它掉进泥泞里,再被赵瑞这种人，狠狠地踩上一脚。奈何明月照沟渠。原来，我所以为的皎洁明月,从一开始，就向往着沟渠里的倒影。是我自己，一厢情愿，错付了十年。这一刻,我心里所有的愤怒、不甘、痛苦，都消失了。剩下的，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。我笑了。

真的笑了出来。我的笑声很轻，却让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，都感到了毛骨悚然。

赵瑞皱起了眉：“你笑什么？疯了？”林婉月也终于转过身，惊疑不定地看着我。

那张我爱了十年的脸上，第一次露出了慌乱。“沈澈，你……”“我笑我傻。”我看着她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，“我花了十年时间，去雕琢一块石头，以为能把它变成美玉。

到头来才发现，它就是一块石头。不，连石头都不如，它是一块捂不热的冰。

”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，落在了赵瑞身上。“赵总，是吧？恭喜你，你赢了。

”赵瑞愣了一下，随即得意地笑起来：“算你识相。”“是啊，我识相。”我点点头,缓缓走向我的电脑桌。桌上，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，和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。那里,存放着《寻月》的一切。剧本的终稿，所有的素材，已经剪辑好的片段，我这十年的心血,都在里面。我拿起那个移动硬盘，在手里掂了掂。“你不是想要这部电影吗？”我看着赵瑞,也看着林婉月，“来，给你们。”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，我举起硬盘，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,狠狠地砸向墙壁！“砰！”一声脆响，黑色的外壳四分五裂，里面的芯片和零件散落一地。

赵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林婉月的血色瞬间褪尽，她尖叫一声：“沈澈！你干什么！

”“**什么？”我转过身，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，我的眼神冰冷，没有一丝温度,“我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。”我走到她面前，看着她那张写满了震惊和恐惧的脸。

“林婉月，你不是说这部电影对你很重要吗？你不是不能让它毁了吗？”我凑到她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，轻声说，“现在，它没了。被我，亲手毁了。

你想要的星光大道，没了。”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

“你疯了……你是个疯子……”“是啊，我疯了十年，今天，终于清醒了。”我直起身,后退一步，与她拉开距离，就像拉开一个肮脏的垃圾。“赵总,”我又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赵瑞，“没有了素材，没有了剧本，你那八克拉的钻戒,打算在雪地里求婚吗？哦，对了，提醒你一句，我这个剧本，注册过版权。没有我的授权,任何人，用任何方式，拍摄其中任何一个情节，我们法庭上见。”“当然,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，那样，版权就没争议了。”我张开双臂，坦然地看着他。

赵瑞的脸色由红变白，由白变青。他指着我,手指都在哆嗦：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“你”了半天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他或许用钱和权势摆平过很多人，但，他一定没见过我这种，宁可自爆,也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的疯子。“很可惜，是吗？”我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,环顾了一下那些曾经承载了我所有梦想的分镜稿。然后，我走到门口，拉开了门。

门外的冷风，夹杂着雪花，瞬间灌了进来，吹得我一阵清醒。

我没有再回头看那两个面如死灰的人。“林婉月，”我对着门外的风雪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,“我用了十年，把你捧成我心中的月亮。从今晚起，你，掉下来了。”“我的世界里,再也没有月亮了。”说完，我迈开脚步，走进了那片无边的风雪中。身后,是林婉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赵瑞气急败坏的咒骂。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。我的耳朵里,只有风声。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。我只知道,从我亲手砸碎那个硬盘开始，过去十年的沈澈，已经死了。死在了这座海拔四千米的雪山上。

而活下来的这个我，将心如死灰，再不问明月，也再不看沟渠。

……我在风雪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，直到浑身冻得失去知觉,才被剧组里出来找我的灯光师小李和几个场工兄弟发现。他们把我架回另一间空房,灌了好几杯热水，我才缓过劲来。“澈哥，你没事吧？到底发生什么了？

我们听说赵瑞那孙子来了！”小李一脸焦急。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朴实而关切的脸,这些都是跟着我从一无所有干到现在的兄弟。我毁了电影,也毁了他们几个月来的心血和期盼。一阵巨大的愧疚感涌上心头。“对不起，兄弟们。

”我的声音嘶哑，“《寻月》，拍不成了。”房间里一片死寂。过了许久，场工头老王,一个四十多岁的山东汉子，瓮声瓮气地开口了：“哥，说啥对不起。俺们都听说了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