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白天，江辰都试图维持往日周末的节奏。

他处理了一些工作邮件，看了行业报告，甚至罕见地花了半小时浏览购物网站——“独居男性必备厨具”的页面在他眼前闪过，又被他迅速关掉。

只是正常的信息收集。他对自己说。

但空气中似乎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从对门飘来的食物香气在干扰他。不是浓烈的红烧肉，而是一种更清淡的，像是炖汤的鲜香。

下午五点半，江辰合上电脑。

他走到衣帽间，目光扫过一排排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装，手指最终却落在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上。

家居服而已，舒适最重要。他冷静地分析，忽略了自己平时在家只穿旧T恤的事实。

六点二十五分，江辰站在自家玄关的镜子前，再次确认自己的形象无可挑剔——冷静，整洁，仿佛只是去参加一个不得不去的商务会谈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拿起早就准备好的“回礼”——一瓶品质上乘的红酒。空手上门不合礼仪。这是他为自己找到的、无可指责的理由。

六点三十分整，他准时敲响了902的门。

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。

林星系着一条印着卡通猫咪的围裙，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，额发微湿，笑容比屋内的灯光还要暖。

“准时到达！给满分！”他侧身让江辰进来，“快请进！”

屋内的景象和昨晚停电时又有些不同。杂物被归置得更整齐了些，茶几上摆着一盘洗好的水果。画架被挪到了角落，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，中央的小炖锅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，那诱人的鲜香正是来源于此。

“随便坐，就最后一个菜了！”林星风风火火地跑回厨房，锅里传来蔬菜下锅的“刺啦”声。

江辰将红酒放在桌上，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这个空间。很乱，但乱中有序，充满了色彩和生活痕迹，墙上挂着几幅完成度很高的画作，沙发上堆着柔软的抱枕，和他那个性冷淡风的家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雪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，在他腿边绕了一圈，嗅了嗅，然后“喵”了一声，似乎在确认这个“两脚兽”是不是上次那个偷偷摸它的。

江辰克制住了再次蹲下摸它的冲动。

很快，林星端着最后一盘清炒时蔬出来了。“搞定！开饭开饭！”他解下围裙，热情地招呼江辰入座。

桌上摆着三菜一汤：山药排骨汤，清蒸鲈鱼，白灼虾，外加刚炒好的青菜。色彩搭配得宜，香气扑鼻，看起来清爽又美味。

“不知道你具体喜欢吃什么，就做了些比较家常的。”林星给他盛了一碗汤，笑容里带着点期待，“尝尝看合不合口味？”

江辰道了谢，接过汤碗。汤色清亮，排骨炖得软烂，山药糯滑。他舀起一勺，轻轻吹了吹，送入口中。

温润鲜美的滋味瞬间在味蕾上绽放。

……很好喝。

比公司楼下那些高级餐厅的例汤，更多了一种……“家”的味道。

但他面上不显，只是微微颔首：“不错。”

林星却像是得到了最高褒奖，眼睛都亮了：“你喜欢就好！那试试这个鱼，我蒸的时候火候把握得可准了！”

整顿饭，基本是林星在主导话题。他从自己最近接的一个搞笑插画单子，讲到小区里遇到的奇葩事，再讲到雪球昨天又把他的画笔藏起来了……他说话生动有趣，配上丰富的表情，让江辰即使只是偶尔回应一个“嗯”或点头，也不会觉得冷场。

江辰发现，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氛围。

他甚至会偶尔被林星夸张的形容逗得唇角微扬，虽然那弧度小到几乎不存在。

“对了，”林星剥着一只虾，状似随意地问道，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？感觉你气质特……嗯……精英！”

“游戏美术。”江辰言简意赅。

“哇！同行啊！”林星惊喜道，“虽然我是画插画的，但圈子也算挨着！你们公司做什么游戏的？说不定我玩过！”

江辰报了自己公司的名字和一款知名的旗舰游戏。

林星的眼睛瞬间瞪圆了，手里的虾都差点掉了：“‘纪元’？！那是你们做的？！我的天！我是那游戏的死忠粉啊！里面的场景和角色设计简直绝了！特别是那个‘星空神殿’，我临摹过好多遍！”

他激动得差点站起来，看向江辰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崇拜：“大佬！原来大佬就在我对门！失敬失敬！”

江辰看着他那副夸张的样子，心里莫名地……有点受用。

他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：“我是那个项目的主美。”

“主美？！”林星倒吸一口气，看他的眼神简直在发光，“怪不得！江辰你也太厉害了吧！不行，这顿饭请得太值了！我得跟你多取取经！”

接下来的话题，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专业领域。

江辰发现，林星虽然看起来跳脱，但在专业上很有自己的想法和灵气，对色彩和构图的敏感度极高。两人就一些设计理念和软件技巧交流起来，气氛比之前更加融洽。

江辰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。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，在工作之外和人聊专业聊得如此投入了。

晚餐在愉快（主要是林星的单方面兴奋和江辰的隐性愉悦）中结束。

林星坚决不让江辰帮忙收拾，把他按在沙发上，还塞给他一个柔软的猫咪抱枕，然后自己哼着歌去厨房洗碗。

江辰抱着那个带着林星和雪球气息的抱枕，身体有些僵硬，但没有立刻放开。

他听着厨房传来的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，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，以及对面楼宇里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
心里某个坚硬角落，似乎被这充满烟火气的声音，悄悄软化了一小块。

当林星收拾完出来，看到的就是江辰抱着猫咪抱枕，侧头望着窗外，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的画面。

他微微愣了一下，心里莫名地跳快了一拍。

……他安静下来的样子，好像也没那么冷嘛。

“咳，”林星走过去，递给他一杯温水，“今天……谢谢你过来吃饭。”

江辰回过神，接过水杯：“谢谢款待。味道很好。”
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下次，我请你。”

林星眼睛瞬间又亮了：“真的？好啊！那我可记下了！”

他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欢呼：下次！他说了下次！

江辰站起身，准备告辞。

走到门口时，他回头看了一眼跟过来送他的林星，以及蹲在林星脚边、同样看着他的雪球。

“碗，很好吃。”他说道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。

然后，他转身，开门，离开。

林星关上门，背靠着门板，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，最终变成一个傻乎乎的大大笑脸。

他抱起雪球，用力蹭了蹭：“雪球！你听到没！他说‘下次’！他还夸我做饭好吃！冰山真的会融化的！”

而对门的江辰，回到自己寂静的公寓。

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晚餐的香气，和那种名为“林星”的、温暖又吵闹的氛围。

他走到酒柜前，却没有倒酒。

只是拿起那瓶准备送出去、却被林星以“我酒量差，喝了怕出事”为由婉拒的红酒，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。

下次……

做西餐似乎更合适。

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。

他微微怔住，随即摇了摇头，将那瓶酒放回原处。

但唇角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，却久久没有消失。

关系的进展，似乎比预想中……快了一点。

但感觉，并不坏。